我的风筝记忆丨龙正江：风筝记

人生的漫长岁月里，一段段镌刻在我们生命中的清晰往事，如今都已成为过去。有的记忆依旧深刻如初，有的则逐渐变得模糊，若要追忆，只能像书写文字一般，将点点滴滴连字成段、聚段成篇，在恍恍惚惚中重拾旧日的记忆，再回首时，恍若一场黄粱美梦。

前些日子，我浏览购物平台时，偶然看到有售卖风筝的。如今的风筝种类繁多，材质也似乎更为优良。我不断刷新界面，看着那些价格实惠、样式新颖、操作简便的鱼竿式转轮风筝，便忍不住给家里的三个小孩一人买了一个。一下单，我就开始幻想孩子们收到风筝后的欢呼雀跃，即便我们小时候从未收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但物以稀为贵，这份惊喜定能让他们欣喜若狂。

幼时家庭拮据，母亲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和几头年猪，父亲则出去打工，由于文化程度不高，收入稳定在微薄的水平。父母能满足我们的基本衣着和学业已是不易，很多时候，我们看到别人得到新东西，眼里满是羡慕，总是幻想着自己也能拥有同样的满足。然而，我们的童年生活并不空缺，木车、高跷、木枪、陀螺、风筝等手工玩具，在我们的有样学样中应运而生，填满了我们的童年时光。

制作风筝是一个慢慢学习、逐渐成长的过程。刚开始，是隔壁年纪稍大的叔辈手把手教我们，学会后，我们自己慢慢摸索，再到熟练掌握。家里的柴火大多是树林里伐来，捆好停靠在屋边晾晒，而我们的手工品原材料也大多来源于此。我们从柴火堆中找出合适的竹子，用刀削成竹条作为龙骨，仿照风筝的样子用细绳扎好，再找来平时从村委会得来的废旧报纸，裁下短边制作尾巴。接着，将风筝模样的纸张摊开铺好，用透明胶布粘接骨架和报纸，如果没有胶布，就到饭锅里揉一团饭敷在纸条上压匀来粘接。牵引线则从母亲缝补衣服用的线圈卷中截取长长的一段来连接。风筝制作好后，我们一般会到门前的大路上牵引着飞奔，幻想着自己如同风筝一样在天空中翱翔。初放的风筝往往踉踉跄跄，时而坠空撞击，时而回旋翻转，经过几次调整交点线的位置，才能稳稳当当地平缓飞翔。而门前的放飞只是初级阶段，高段位的翱翔要到寨子背后的宽阔地去。

寨子后边原先是苗家吊脚楼的集中地带，80年代的时候失火，寨子里的很多房子化为灰烬。后面再修建房子时，人们都选择了离寨子不那么集中的地方。原来的地基没有开垦成菜地就空置出来，形成了一片足有两三亩宽的场坪，这里便成了远近孩童们的游乐场。不仅如此，这片空地恰好在凸起的山梁上，视野开阔，春风送暖，风力恰到好处。除了左边有一株像蘑菇一样的梧桐树屹立不倒外，没有电线电杆和房子的阻挡。一眼望去，整个偶里大坝的风光尽收眼底，这里自然成为了孩童们放飞风筝的好去处。

每年春季一到，天气转暖，这片空地就会热闹起来。周末或者放学后，年龄相仿的孩童与少年不约而同地赶赴这场春天的约会，正如“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所描绘的景象。他们携来的风筝各式各样，有商店里买来的老鹰、蝴蝶、蜜蜂等动物图案的风筝，也有自己手工利用废旧试卷、报纸和塑料袋等环保材料制作的风筝。这些风筝形态大小不一，颜色花样各异。场坪宽阔，年纪稍小的孩童牵引着风筝奔跑，年纪稍大一些的就借着风力与风筝进行拉扯。风筝逆风飞翔，慢慢升空，直至在天空中化作一个模糊的点。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隔壁的小叔与邻近村寨的另外一个少年的风筝角逐，恰好是一只老鹰风筝和一只报纸风筝的比拼。那个春日，双方手里的线圈加了一卷又一卷，各自的风筝飞得很高，需要定睛仔细瞭望才能看到。这场比拼引得现场的人都驻足观望，作为观众的我们，除了感到震撼外，就是揪着心生怕风筝线断了，风筝随风飘散不知何方无处追寻，那该是何等的惋惜。那天的风筝实际飞了多高无从测量，但手工制作和商店购买的风筝哪种更好的争论早已刻画在那个春日里。两位“参赛选手”与风筝融为一体的翱翔天际的情境与心境我们不得而知，但自然是勇敢的人领会到得更多，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些年，原本宽阔的场坪鲜有人踏足，早已杂草丛生。如今，很多寨子都已修建了各类设施齐全、老少皆宜的活动广场，商店里各类玩具一应俱全。当年的孩童少年，成家早的已为人父母，晚一些的也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然而，平时却寥寥数人，内心难免感到荒芜。

快递收到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查看。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三个只有巴掌大小、模拟老鹰展翅的风筝，心里不禁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于是便把线接好试飞。我想着，接下来如若有时间，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找来竹子，稍加改装也是极好的。在客厅狭小的空间里，我来回荡漾着风筝线，风筝倒是不失所望地平稳飞了起来。只是那小小的样式看着让人忍俊不禁，不过我想，要是在外面宽阔的场地，它定能和大型风筝一样振翅飞翔。

风筝买了一个多星期了，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放飞风筝的计划一直搁浅。现在的我们，不似小时候那般无所顾忌。那时，吃了饭忙完农活就只管去自己向往的自由天地驰骋，不被任何枷锁禁锢。放飞风筝，其实是放飞儿时的梦想，是放空内心那由来已久的荒芜。

（作者：贵州省锦屏县人民政府 龙正江）